自卑
我幾乎要睡了,可是手機響起來。 “但以理說話。”先報上名字。 “但以理,我是小可,我在你家門外,你可以下來嗎?” “馬上。” 三步拼兩步,跳下階梯,打開門,看見小可就在外面。 氣氛是一件很玄的東西,明明看不見,可是一眼卻馬上看得出來,在九點鐘的夜晚一個瘦小的女孩站在門外,顯得特別徬徨無助,孤苦無依。 還飄著細雨呢,真是的。 “快進來,是怎麼了?” 她卻一把拉住我的手,手足無措,三魂丟了七魄:“但以理,你能載我去醫院嗎?” 我一愣,“怎麼了?” “酒醉駕駛,和舅舅撞,剛才送進去……”已經有點語無倫次。 “王老先生!快進車!” 我上樓換條長褲,馬上出門。 車子飛馳。 到了醫院,小可指著外面:“爸!媽!” 他們從店鋪趕來了。 “媽!”小可和母親緊緊擁抱。 “快進去。”還是男人比較理智一點,也是,究竟不是自己的直系兄弟,感覺沒那麼深。 我揮手說再見。 豈料被小可一把拉住我的手。 “你和舅舅不是交情很好嗎?”意思是不要走。 眼淚真的是女人的武器,看到小可淚眼汪汪,一副要流不流,逼在眼眶裡的樣子,再厚的心牆都會瓦解;在裡面打轉已經是這樣,何況真的流出來? 男人人生中得做三件事:把一個全身顫抖的女人抱在懷裡、做鬼臉給女人看以及不能讓她們哭。 T最怕女人哭。 “那我們進去。”小可拉著我的手進去。 小可——拉著——我的手。 小可拉著——我的手。 小可拉——我。 小可——我—— 嗯。 我們進去,小可父親問人在哪裡,我記得護士說:“在ICU。”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過ICU這個字,突然全身起疙瘩,一堆不好的回憶湧入腦中,那種感覺很不好受,又難過又吃驚。 難過的是為什麼自己要遇到這樣的事。 吃驚的是還以為自己早已忘記,沒想到隨隨便便一碰,這些回憶就從心裡最深處全部又跑回來,先前彷彿像灰塵躲在房子的某個角落等待機會死灰復燃。 人,到底能塞多少的故事,有沒有極限,有沒有一個橡皮擦,不開心的擦掉,開心的裝起來? 我陪他們坐在外面,用零錢買咖啡給他們。 深夜的醫院特別寂靜,若是閉上眼睛仔細聆聽,就會聽到許多細細索索的聲音,彷彿聊齋裡面狐狸精的耳語一般。 據說聊齋就是這樣創作起來的。 抑或,如果牆會說話? 本來很鎮靜的王太太突然抽泣。 我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怕的一種哭法就是抽泣,非常抽象,不知道哭什麼,是哭外面的事情還是哭心裡的事情,而且渲染力特別厲害,只要有人抽泣,身邊數十人會馬上靜下來,不敢碰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