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想

一切都開始於布萊恩重重抽一口煙然後吐出來開始。

“松樹與松樹，橄欖結橄欖。”

我一怔，很久沒聽到這句英偈，意思跟物以類聚差不多。可是我一怔的另一個原因是他說這句話的那個神情十分抑鬱，鬱鬱寡歡，好像嘆息。

另一個朋友也放下煙，“我英文沒那麼好。”

我輕輕地解釋一下。

隔壁的兩個人同時放下啤酒，“說什麼呢？”

布萊恩眼神掃射大家一圈，“無論怎樣，現在大家又變回單身漢。”

我搖手，“我本來就單身。” 我又不是雙胞胎。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那個。”

阿是，我當然知道，布萊恩上個星期三和他的女朋友分手了，那個女生我看過，年紀大概廿七，喜歡化很濃很濃的妝。我們並不介意女生化妝，可是請不要讓我看到中國神秘瞬間變化的花臉好嗎？她的眼影永遠是紫藍色的，腮紅永遠是#4，她的膚色明明是#2，所以你會以為看到醉鬼，還有小小年紀，不知道從哪裡習來這種惡習，她很喜歡在脖子到胸口（乳房以上）那塊最最最吸引人的皮膚上面灑爽身粉，又不拍勻，所以色差，而且之後又會在頸項那裡結塊，不僅阻塞皮膚毛孔，也不會達到防寒效果，而且有礙觀瞻。

他們交往兩個多月，後來因一個他沒有說的原因分手了。

他不講，我就雞婆一點幫他講，布萊恩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他俊俏性感，又溫柔體貼，雖然啤酒抽煙，可是除了我和R之外，哪個男生不想在疲憊之餘打開冰箱喝啤酒；抽煙，真的，請做公正觀，布萊恩一天三根真的不嚴重了，我看過一天抽兩包的！更糟的是，有的一天比兩包更多，可是啤酒香煙真的不能抹殺一個人的優點，你既然想跟他交往，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他抽煙喝酒，況且現在許多女人喝啤酒比男人更多咧！

不過算了，過去的就過去了。

我坐在那裡，剩下的那三個人不斷數落他們前女友的陋習，什麼索命連環奪命call，什麼無理取鬧，什麼在非死不可上上傳一堆她們和別的男人拍照勾搭肩膀親暱的照片。

布萊恩只是抽煙，他抽歸抽，並不會吐煙花式，R前男友叫尼歐，他那方面特別厲害，例如過山洞，先吐出一團甜甜圈似的煙，然後口中再吐一顆結實的小煙球咻一下鑽過那個小洞，然後各自在空中消散化為烏有，最最厲害的是他能吐出他自己的名字NEO。

呵，尼歐，如果能夠，我們的確不介意你入我們夢裡來，我們都十分悼念你。

後來的話題並不是很健康，我在場的原因……嗯，算了，過去就過去了。

又過了一點時間，時間差不多，我主動說：“各位，我和布萊恩有爬山約，先告辭了。”囑咐員工結賬，任他們在那裡吃喝。

“對不起，讓你見笑了。”

我搖頭：“沒什麼，我知道你只想找朋友。”

“你不抽煙喝酒，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

“呵，你錯了，我抽過煙，我喝過你難以想像的酒量，我的世界比你更糟。”

“我失戀了，我比你慘。”

“布萊恩……”

布萊恩雙手撐在腦後，“我知道我知道，什麼別為了一條小丑魚忽略了整片海洋，什麼天空的外面還有天空，我省得。”

我輕輕按下他的手臂，“穿背心不要抬高手臂，你不介意，有人會計較。我則認為不好看。”

布萊恩悻悻然。

失戀對他來說，是很大的打擊。

對誰都是啦。

這有四部曲：第一是不承認不妥協矢口否定，我不接受，這不可能，胡說八道。第二曲是接受了於是悲憤、哭泣、難過、心碎，為什麼這種悲慘絕倫慘絕人寰的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再來就是發病：臉色蠟黃、神情憔悴、有氣無力、輾轉難眠、終日流淚、精神敏感，不必提，碰見類似的場面、類似的情節、某首歌或是隨便一場雨，就馬上萬箭穿心，有口難言，痛哭流涕的，久久不能振作。

最後，就像絕症一樣，有的人熬過去可是不死半條命需要長期接受供應才能勉強恢復，可是終究往後無論有多美麗多可愛的事物也不能打從心裡面開心燦爛單純的笑出來，彷彿身體某部分就這樣永遠失去了；如果熬不過，就和多數絕癥結局一模一樣，人生就到這樣。

於是我非常用力的在他厚實的肩膀像打網邊羽球一樣猛力拍下去，布萊恩哇一聲慘叫，“你發什麼瘋！”

我指著前面。

我們已經傷心難過夠了，已經年尾了，我不要也不准我身邊的任何人帶著哀傷的情緒結束這一個特別的年份。

你知道今年發生多少事嗎，你知道今年多特別嗎，不說太久前，單單說兩個月前，去問問，幾個人的人生中他/她的十月份是由五個星期組成的？

這件事，用微積分來算的話，還要288.127411243年才會再發生一次。

為此，我現在正展開一系列的努力，所以我給自己下了很大的決心，我要在今年結束前徹底原諒阿裂，忘卻俱樂部泳池壓頭事件。

扯遠了。

我指著前面，說：“告訴我你看到什麼？”

“兩棵樹。”

我用手機拍下來，然後用內建的工具在圖片上畫畫。

那兩棵樹上非常巧合的有一些變色的樹葉，我將手機遞給他，“你看到的是兩棵樹，我看到的卻是一個心型。”



布萊恩聽到我這麼說，看看照片，再看看實景，“那又怎樣？”

我再操作工具。

然後遞給他，“你可以這樣看待，也可以這樣看待。”





布萊恩啞然失笑，“你到底想表達什麼？你想談戀愛？”

“不是！”

我要表達的是每一件事情都有兩面，不要因為一時的情緒所以只看一面，和半杯水的理論相同，你看到的是半杯空，可是也可以看作半杯滿。

很多時候我們都會太鑽牛角尖，太斤斤計較，太力求完美，太妄求一些我們本來就得不到的東西然後卻因為沒得到就為了哭而哭，所以天天鬱鬱寡歡，終日板著臉色見人。

我也同某人分開了，原因乃某人之前在此部落格掀起的軒然大波所害；冤枉固然冤枉，憤怒固然憤怒，憂鬱固然憂鬱，可是那並不一定是任何人的錯，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時間到了，該離開就離開，該結束就結束，與人無由。

給自己一點呼吸的空間吧！去跑步，去逛街，去爬山，去插花、打木樁、打針織，讓自己過得更好。屬於我的自然屬於我，不屬於我的沒關係，謝謝你曾經點綴我人生，然後左盼右盼，找些更好的，先充實了自己，然後再來慢慢修補傷口。

之後昂然大步，無論如何，用笑臉迎人。

然後明年就來了。

不是很好嗎？

布萊恩聽我長篇大論，突然笑起來。

“幹什麼？我很認真耶！”

“我知道你很認真，可是你皺著眉頭帶著幾分稚嫩的臉說這麼超越年齡的話，真的很可愛，很像小孩子。”

“你！”

他突然擁抱我，“你做了這麼多事，就是要告訴我這些？”

突然被抱住，我全身一陣雞皮疙瘩，強烈感受到荷爾蒙開始激動，於是我急忙推開他，“不要抱我！”

“為什麼？”

“我沒告訴你嗎，自小我和人擁抱的話，我會哭。”

布萊恩看著我：“你到底是不是人類。”

後來他拍我肩膀，我們一起爬山。

我不知道他回家怎麼樣，可是起碼在那段時間裡面，布萊恩的臉上都掛著笑容，有時候看著我他又笑，有時候微笑，累的時候傻笑，我要的不是他一瞬間痊癒，我並不是心理學權威，可是我起碼達到讓他這一段爬山時間是開心的。

所以你們也一樣，別的時候怎樣我不知道，可是起碼讓我聯繫你的時候，你的心情是不好、糟糕、也可以因為我所以笑一下。

這是那兩棵樹囑咐我做的。

所以，純粹是你怎麼想而已。

Don’t worry, be happy。




心得：Bobby Mcferr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