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發峪

早上十一點十七分，我自洗手間回工作崗位，看見一個顧客坐在椅子上通電話，心生私念想偷個懶，他卻轉頭向我望來。

單眼皮，年紀很輕，眉頭頗濃，下顎有些許的胡根，麥谷色皮膚，長相很清秀。單眼皮向來長相清秀；一件橘色襯衫，迷彩色七分褲，一雙黑色爬山拖鞋，很簡單，很平凡。

躲避不了，我就向他招手，他馬上掛斷手機，一到我面前就將手上所有資料遞給我，我暗笑，這表明他根本不知手上資料有何輕重，他的知識不到那裡。

我接過一看，是一份定期存款申請單。

看到名字和身份證時，我一怔。

表格上是他自己的名字。

身份證上顯示他是89年生，今年才19歲，只有中學程度。

一個中學程度19歲男生單獨進銀行做定期存款。

我趕緊看他的經濟來源，上面註明他乃一名廚師助手，這筆錢是他的勞苦錢，不是來自父母長輩。

我抬頭盯著他看，他也看著我，隨即因不敢與人對目而撇過頭，他十分靦腆。

我對他十分有好感，於是問：“你是調味師還是裝飾師？”他看看我，欲言又止，過了半響才反問：“我不明白那兩個字，我英文不好，你能再說一次嗎？”英語發音十分生硬，有濃厚的馬來西亞腔。

有勇氣！多少人能承認他聽不明白要求你再問一次？我想了想，用中文問：“你是調味師還是裝飾師？”他眨了眨眼（似乎是習慣動作），“我還是不明白。”他有些發窘。

“你是調味的、裝盤的、洗碗的、寫單子的、還是正廚？”

他輕輕哦的一聲：“我是裝飾的。”我說：“雕蘿蔔，刻蘋果，削青瓜……”他笑著點頭，隨即閉嘴。

啊，他是一個不愛說話的沉穩小孩，嗯，很好很好（回想起來我像老鴇考察雛妓）

申請單定期存款金額是兩千元馬幣。兩千，我腦袋機械式閃過兌換率：2000馬幣只等於20000台幣，17876.44毛里求斯盧比，373.64英鎊，552.98美金，1015.11紐幣，830.58新幣……

不是什麼大錢，不過，錢不是重點。

我還以為這是他第一份工資，那就沒什麼了不起，很多人存第一筆薪水，然後花掉接下來十年的所有家產。

他不是，他將另一份定存遞給我，名字也是他的，是在2006年做的，裡面有四千多，當時的定期存款一年利率還有3.8呢，19歲就擁有兩個定期存款，不是容易的事。我認識不少年紀大很多的人連ATM都不會使用，這是真的，他們且身在經濟大國。十足一個小富孩。

無論金額大小，珍貴的是他這份心思，六千元，在這時還能幹什麼呢？掉在地上R會毫不猶豫踩過，T會送去警局，我？拿回家啦，哈哈哈。

我用最快速度替他做好一切，他始終沒說話，手機突然響起，他趕緊接起來，對方傳來老大獅子吼：“阿弟，你在哪裡？”

他看了我一眼，十分愧疚，我笑著示意沒關係。只是個小孩，你總不能期望他向你道歉，然後走到遠處說現在不方便慢點回電然後再走回來，他已經夠老成，不過經驗尚算不足，可是那又如何，我已經很欣賞他。

我靜靜聽著他的聲音，不說話的人聲音通常是好聽的，他算好聽，不管如何，再難聽也比我這鬼哭神嚎般破鑼嗓子好聽多了。

他很快掛斷。我想同他多說幾句，於是問：“你名陳華宇？”他搖頭：“陳發峪，HUAT是發，福州口音。”，“那宇呢？”他想了半天不知怎麼解釋，用食指在空中比劃，“一個山，一個谷。”

很特別的一個字，他父母長輩取名時何不用玉、宇、育、豫、裕、煜？有什麼特殊意思？是希望後代能有山般神采谷般內涵？還是他是在山谷上出生的？ （又不是九十年代清末）

起碼，他像山一般穩重，這很難得。

他走了，只是輕輕一個微笑示意，很得體。

內向，沉穩，不擅掩飾，肢體動作不多，沒有任何時下低俗的潮流影子，私下舉止如何我不知，是否滿口髒話我不知，第一印像是好的。

而第一印像是非常重要的，不然閣下以為面試在考什麼。

我和同事說起他，她疑惑：“你就為了這麼小的事而感動？”我笑了，她不明白。

“阿姐，2006年就做定期，我06年時還在投訴四方帽太難看。”同事大笑，她拍我：“1989，他只比你小X歲，你現在何止多他10倍？ ”，“不一樣啦，哎唷，你不明白。”，“我怎會不明白，你看上人家了。”，“怎麼會，我的心一早就在阿姐你這裡了。”她哧的一聲，繼續工作。

她不明白。

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現在會懂得先存錢而不花錢的人已經太少了。

有些人，我要求開個戶口好轉賬還錢還千百不肯呢。

在這個經濟特壞的時候，有儲蓄，才能做打不死的蟑螂。

共勉之。





心得：我寫的東西是否越來越無趣？我自己覺得乏味了。